爺爺奶奶，出來看雪。

 

這是一個新的夏天。今年的夏天來得特別早。好像蝉也沒想到夏天這麼早就來了，叫得特別大聲。我坐在家鄉的門槛上，拿著一把破舊的風扇，慢慢地扇著熱風。門槛經歷了多年的風雨。我不在的時候，白蚁贪婪地吃我家的門，門已經破爛不堪了。回頭看看那間简陋的房子，我的祖父母曾在那里住過。

 

爺爺去年去世了，奶奶也早死了。爺爺一個人住了一年，然後就跟著奶奶去了。當初爺爺的孩子想帶他回城里住，因爲在這里，怕他一個人住不方便，爺爺一直婉拒，說是住習慣了。家里人打不過老人，提出放過他。爺爺千方百計推脱，最後不得不讓他一個人住。但是大家還是很擔心，私下打算每個月去每家拜訪一次。正好奶奶生了六個孩子，所以每個家庭一年可以去兩次。

 

從最大的到最小的依次拜訪，因爲父親是家里最小的，所以每年夏天6月份，鼕天12月份就轮到我了。兩年前的六月，我和父母去看望我的爺爺。爺爺舒服地躺在門前的摇椅上，悠閑地扇著一把破扇子。看到我們來了，我佈滿皱纹的脸突然笑了。因爲我是家里最小的，爺爺看到我經常摸的脸颊，想看看我是不是胖了。我祖母在世時也經常這樣做。但是我辜負了父母的期望。除了小時候胖乎乎的，長大後一直是個清瘦的身影。我笑著輕聲說:“爺爺，我胖不起來。我在外面吃吃喝喝。”爺爺慈祥地笑了:“那就好，那就好。”父母回來後，我去收拾屋子。我和爺爺站在門口。爺爺怕我站著纍。他想站起來，讓我躺在摇椅上。我連忙扶他躺下，對他說:“我進去找把椅子。”進入房間後，我發現角落里有一把幹净的摇椅。雖然外觀有點破舊，但是扶手和椅背上沒有灰塵。我把它搬出來了，放在我爺爺旁邊，慢慢躺下。

 

就這樣，一個老人和一個年輕人躺在家門口，扇著破扇子，感受著夏天的氣息。爺爺突然說:“妳奶奶以前就躺在這張椅子上。”我突然覺得不好，就搬出來了，不是故意提爺爺的傷心事吗？剛要起身，爺爺滿脸皱纹，粗糙如舊樹皮的手壓著我，笑著說:“沒事的，兒子。”我抱歉地說:“對不起，爺爺。”爺爺笑著說:“不要緊，兒子，幸虧妳奶奶死得早。”我轉過頭看著我的祖父。年紀大了，眼睛一直模糊，好像一直有眼淚。我不知道我的祖父是在哭還是他的眼睛不行了。我輕輕握了握爺爺的手，說:“妳爲什麼要說多虧奶奶早死，奶奶多活幾年不好吗？”爺爺搓著我的手回應道:“爺爺的時間快到了。奶奶還能多活幾年，爺爺卻撑不下去了。”我趕緊回了一句:“呸，爺爺不能亂說。”爺爺不再扇他的手，慢慢地說:“爺爺希望妳奶奶早點死，因爲他不忍心讓她忍受這世上的孤獨。離開是痛苦的，但這只是暫時的。”

 

爺爺奶奶生活了幾十年，彼此都習慣了。如果其中一個突然離開，另一個會非常非常難過和孤獨。爺爺不希望奶奶孤獨終老。至少在她去世之前，我還在這里，留下我一個人忍受沒有她的孤獨。聽完，我眼神迷離，問:“爺爺，妳愛奶奶吗？”爺爺哈阿哈一笑:“爺爺也不知道，只知道爺爺忘了帶奶奶去看雪。奶奶結婚的時候說想和爺爺一起去看雪，可爺爺以前沒當回事，老了也想起來了，可就是走不動了。”這里很少下雪。我說:“爺爺，爸爸說以前下過一次雪。沒帶奶奶去看吗？”爺爺摸著我的頭，笑了:“妳爺爺早就睡著了，妳奶奶一個人看雪。”我摸著爺爺饱經風霜的手說:“爺爺，我陪妳看雪。”爺爺沒有回應，只是静静地躺在摇椅上。我爸妈收拾完家務，催我走。我看了爺爺很久。爺爺微笑著向我揮手告別，我也揮手離去。

 

12月，爺爺生病了，躺在老家的牀上，全家人圍在他身邊，祈祷爺爺能度過這段艱難的時光。大家心里都知道爺爺要來了。回來的時候，爺爺沒有睁開迷離的眼睛看我，也沒有再摸我的脸颊。他只是静静地躺在牀上，呼吸順暢。我坐在爺爺旁邊，握著他瘦弱的手，爺爺沒有回應我。不久後，爺爺去世了，家里準備了葬禮。下葬那天，我忍住沒哭。這里的習俗是老人去世時哭會讓老人在地下不安。然而12月的鼕天很少下雪，潔白無瑕的雪落在爺爺奶奶的墳中間、四周、各處。我對爺爺奶奶說:“爺爺奶奶，下雪了。出來看雪。”

 

我轉過頭，繼續扇著爺爺曾經拿過的破扇子。很久以前，我爺爺奶奶說，如果他們死了，就要保留東西，這樣他們就可以和我們的孩子一起成長。於是爺爺奶奶把所有東西都留在家里，爺爺卻帶著奶奶去看雪。